第十章 ：失刀之后（二） (第1/2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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住在江边的人们习惯于口述家世，习惯于把日子翻晒的千篇一律，他们把一成不变的生活理解为平安，而平安是保证能够世代繁衍的前提。非花楼的过去因为三代人的不同经历而往事杂陈，使得楼外经过的人们能一眼识破他们各自的打算，他们在刻意营造平静的生活，至少是装作需要平静的生活。平子野所作的不过是揭掉了上面的伪装，露出了里面的峥嵘。非花楼的灯火从没有象今晚这样通明，主人要为宝刀送行，灯光也让邓钟触摸到了涛声，无法安静，难以释怀。

宝刀在今晚的波折，如同它复杂的往事一样，看似峰回路转，其实入溪最深，但放弃的理由越简单，背后原因就越复杂，或是道不明的苦衷，或有见不得人的阴谋。这是常理。邓钟当晚就找到顾雪之。

“太爷爷，你是担心我们吧？”

“你太爷爷是护刀人，只知道刀。”顾雪之靠在床上，看到邓钟推门进来，冷峻的脸上放出光来，招呼道：“坐到床沿来，陪我说说话。我知道你有想法，会过来找我的。”

邓钟自责道：“事情终究因我而起。”

“太爷知道你想说什么。”顾雪之打断了他的话，“你也不用自责，十五年前，魔教亡了，回雪刀就该回归江湖了。只是遂亮布下的局，真真假假，扑朔迷离，差点就没解了。嘿嘿，不是我撒了点胡椒粉，他们还一直把毒药当白开水喝呢。”

邓钟刚挨着床沿，惊道：“这么说，姓平的能找上门来，也是太爷爷你的安排？”

顾雪之得意地道：“找了五十年，死了千把人，他们都没能找上门来，他邹家的功夫，这些年来，见过的人还少吗？你师父湛湛出了十三刀，才打败了风道门的人，说你把他们给引来了，那是姓平的胡说八道。大凡端出一个理由，都是为了掩饰另一个见不得人的理由。你真要细细追究起来，江湖上就没有了令人信赖的正人君子。”

“这么多年来，太爷爷跟我讲了无数的道理，许多道理我还不懂。”邓钟道，“就像今晚，有很多事我看不明白。”

“跟太爷爷说说，你看出什么来了。”顾雪之捋一把白须，道，“咱们早就该这样说说话解解闷了，遂亮活着的时候，我与他变着法子以慰寂寥，那时，夜行数十里去西湖边转上一圈是常有的事，附近村子里以为见到了鬼魂，着实传唱了一段日子。至于二十年前县衙内装神弄鬼夜审贪官章县令，那是你太爷爷的得意之作。”

“前几年资湖酒楼上那个‘我天仙也，方在昆仑就宴，失仪见谪’的狂徒，想必也是太爷了，你白须飘飘，一边摘下满头的插花，一边升云飞去。其实你是踩着落花，借力而行，施展的是你无与伦比的轻功。我没说错吧。”邓钟见顾雪之微笑着不说，便央告道，“太爷爷，你就教我这一手神功吧。”

“我每天守着宝刀，过得却是逍遥自在的神仙日子。不然如何熬过这些年头。太爷爷这点雕虫小技，方家面前不值一哂。每个人自有一番前缘，你来日的功夫必然在我之上，你急什么。”顾雪之说着，突然放下脸道：“说远了，说远了。你不是有很多疑问吗？说来听听，有没有新意。”却闭上了眼。

邓钟踢掉靴子，把脚伸进被窝，然后轻轻捶着顾雪之的腿道：“太爷爷，你别睡着了。你也睡不着，你是怕我说你在园子里说了谎。”

顾雪之呵呵笑道：“你太爷说得谎还少吗？没有谎言，哪里还有秘密可言。太爷要是睡着了，你也要把话说完，太爷耳朵醒着呢。”

邓钟俯身过去：“师父以为，宝刀之谜已经豁然解开。其实宝刀本身之谜并不是关键。”他看到顾雪之嘴唇动了一下，便收住话。

顾雪之吐出一句话：“我等着你说下去呢。”

邓钟接着道：“太爷守着宝刀五十二个年头，看你这身行头，便晓得你是认真的，有求于人的就怕遇上认真的。你轻易放弃了宝刀，说明你已经布好了局。这不奇怪，你怎么能不留着一手呢，宝刀只是太爷指尖移动的一枚棋子。这也不是问题，问题是姓平的明知是个坑，仍然迫不及待往里跳。他是有恃无恐，还是硬着头皮？如果是硬着头皮，除了心存侥幸外，还有的就是机会稍纵即逝，他再没有放弃的理由。师父说得对，魔教已灭，宝刀不过是一口寻常利器，为何还有那么多寻刀人四处搜寻？这些寻刀人到底是何样身份？其实------”

顾雪之突然睁开眼道：“其实这些都不重要。对不对？”

邓钟笑道：“太爷爷又要耍赖了。”

顾雪之道：“我偏不上你的当。外面的人死干净了，我再告诉你。回雪刀不论在哪，都是死局。只不过现在离死局还远着呢。”灯光下的顾雪之是明显伛偻了，额头上的沟渠平铺着一动不动。“能说出口的只是理由，不是秘密。秘密是不能在嘴上说的。甚至可以这样说，刀不是秘密。”

邓钟道：“刀当然不是秘密，它只是一个幌子，借事关魔教兴亡的宝刀做幌子，就令人无法怀疑你们的真实目的。而解开观乎先生的身份之谜，才能一探龙珠。你别笑我，笑就是心虚。观乎先生武功那么高，必定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，为何还要遮遮掩掩，让人不费周章仍不知道是何方神圣，因为太爷爷跟他玩起了迷藏，他也来这一手，大家心照不宣。我料真实的秘密是拿不到台面上去的。”

顾雪之抹着脸道：“你说的头头是道，把我的睡意都赶走了。事情没那么简单，寻刀人之间的仇杀，你又如何解释？要说是秘密，非花楼的人才是。”

邓钟道：“是人？你在我背后搞小动作，这话算是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的解脱。我偏不原谅你。”

顾雪之点了点头，笑道：“太爷最爱看你生气的样子。今晚的事因你而起，说不定当初的轻率就由你来盖棺论定。”

“轻率？”邓钟惊道。

顾雪之却不解释：“哪有出谜题的人自己说出谜底来的？真要把谜底揭开，只有我曾孙儿才做得到，也只有我曾孙儿才能把死局变活。”

邓钟笑道：“你终于不打自招了。说什么因我而起，是你特意安排我把姓平的引了来，让你那眼看着将死的棋局又复活了。”